难回去的冬天,只有留在梦里。

北方的冬天非常寒冷,在乌鲁木齐这样一个内陆深处的地方,冬天总是伴随着鹅毛大雪和泥泞的路面这样的场景,雪凝成了冰又化成了水,水又凝结成冰,想起来时光飞逝,可那时候觉得特别漫长。

在很小的时候,刚开始又模糊的记忆,家里很穷,是看着仅有的几张照片,还有父辈和祖辈的口述拼凑的。那时家住在平顶山半山腰的平房里,平顶山就是我的根吧。那时我三个月大,老爸老妈带着我去照相馆拍了一张三个人的合照,奇怪的是再看着这张算是仅有的全家福,三个人都没有看着镜头,但焦是实的,人是精气十足的,现在看看父母的脸,早已消了意气,母亲要好一点,一直教导我人要活着一口气,于是自己也保留着一丝,可细看,年近五十的她也渐渐凹陷了皱纹。

那时候家里还是用煤气罐,天然气地暖微波炉什么的还没有闯进中国人的生活,家里的小平房里只有两样东西可以取暖,一样是炕头,一样是炉子。那炉子应该是上一代人最浓缩的记忆,一环叠一环的,最中间的盖儿只有一个钢笔粗细的孔,还有个炉钩子,烧水的时候把盖儿够到一边,让火苗窜出来,保温的时候就把盖儿盖上,温着,对了,那时候还买不起煤,烧的是些柴火。

老爸从农村出来的,考了大学,给家里争气,毕业之后追随母亲来到了大西北,可儿时在地里摆弄庄稼的情愫难以割舍,家门口有一块“菜地”,好几尺宽,好几尺长,老爹在里面培育了黄瓜、西红柿、土豆花生什么的,也算是平时的解闷儿,但最让我难忘的,也确实有着记忆的,是老爸栽种的喇叭花。我已经忘记了那尺方地的样子,也忘记了老爸老妈端着我在地里“施肥”的样子,但每次下山之前,我都会摘一朵蓝色的喇叭花,骑在老爸的脖子上,和老爸说笑着,也许那是我在说,老爸和老妈在笑,就这样的下山去。老爸的脖子,是我再也无法回去的,对我来说,最高,也是最安心的地方,我可以亲吻他的大脑袋,牵着妈的手,一直到哭红了眼,笑开了花。

再说回到乌鲁木齐的冬天,寒冷是相对的,相对家里那已经开始发烫的暖气包,和裹了秋裤毛裤还要套一层棉裤的暖意,那时候,无论你穿多少层,回到了家,都得脱它两三层才坐得住,这时的我,已经搬到了老爸单位的集资房里,有了一间自己的卧室和小床,而之前的几年,我都是住在一张不及我现在半身的蓝色铁床里,从很小我就开始一个人睡,而到了这儿,我依旧盖着布满小熊的一张小棉被睡觉,还有一只白色的小熊,那是儿时让我安心的物品,如今又搬了两次家,他们也已经不见了踪影,但我倒是把他们的精髓传承了下来,成为了一个熊孩子。

有一年,乌鲁木齐零下四十度,那真叫大雪纷飞,踩着雪去上课,从出门到学校有三四站路,那时已经自己走路去上学了,但也有个坏处,经常走在路上玩雪,碰到了同班的小朋友还揉个雪团打几下,然后就迟到了。老妈怕冻着,冬天给我穿双很厚的皮鞋,那时候懂不了那么多,觉得大人才穿皮鞋,自己穿着挺好笑,每次到了班上,鞋子里都是灌满了雪,也不怪打雪仗的小朋友,那雪也真有那么厚的一层。到了班里了按说好好上课吧,小时候贪玩,调皮捣蛋,总之跟这些有关系的词儿,在随后几年保持两个月请一次家长的常态里被一波接一波的老师用了一遍又一遍,但我学习成绩也没说的,很骄傲,有一年遥控车这物件儿就入了我的法眼了,哭着闹着让老爹给买,老爹许诺我只要期末双百,就给我买一辆,我呢,还是努力了一下,然后就轻松拿了双百,啊,那时候期末考试只有语文和数学。老爸咬牙跺脚地给我买了一辆二百块钱的遥控车,那不开玩笑,就是咬牙跺脚地,而我高兴的不得了,说了一堆现在已经难以启齿的肉麻话,然后开始了有奖惩意识的幸(悲)福(惨)少年时期。

对了,滑雪这事儿是不得不说的,在我小时候,滑雪可不是花老贵穿俩板儿去老远的地儿玩乐去,我和老爹还有表哥,我们仨一人带个大的塑料袋鞋盒子什么的,平顶山上一上,就可以滑的各种开心。平顶山那时候绿化没几年,山坡上都是沟沟坎坎,我们三个坐在鞋盒子上,夹着前面人的腰,喊一声:“走!”就颠着屁股下去了,颠散了不说还不忘吃一脸雪,然后一起大笑着爬起来再上去再颠着下来,就这样重复,但是就像海澜之家的广告词,每次都有新感觉。

玩着玩着到了我的青少年时期了,广汇房产已经大举侵入了乌鲁木齐的各个角落,大修厂也不例外,它们把平顶山挖掉几块,改了楼房,上山的小径变成了一段水泥色的楼梯,我儿时的家也随着那块被挖走的山一起去了某个垃圾场,有一次和小伙伴上了楼梯,到了挖掉的山边上,小时候觉得就像是悬崖边上,我记不清那有多高了,就算我记得也没什么意义,我只记得下面有厚厚的积雪,可能好几十公分吧,身边两个小伙伴已经跟我说完了计划然后跳下去了,于是我也就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一顶,然后心跳飙升着落了地,两只手也插进了雪里,往上看了一眼,有很多个我那么高,小伙伴们逞强地轻松地说着走了走了去别的地方玩,我自然跟着逞强地屁颠着也跑走了,但回想起来,那是我现在都没打破的高度,我也不想再打破了。

跳过我的青少年时期,来到了我的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无论是我自己,身边的朋友,父母,家人,或者是乌鲁木齐,那些回忆只能拿来回忆了,我写这些话也终于在我还没把这些事放到想不起来的时候,像是翻着照片一样,又像看着电影一样,重新唤起了许许多多的回忆,历历在目。

老爸已经不会再有精力带着我去滑雪了,他唯一的爱好就只有钓鱼,我也庆幸受了他的影响,还能常陪着他去钓钓鱼,父子间的谈话也变得少了很多,和母亲虽然有时拌拌嘴,却说的也多些。曾经教会我说 'Good night my mother, good night my father' 也在我少年的时候终止,我已经很少和他们说晚安这样的话了,他们睡了,我都还在电脑跟前玩着,妈每天都会说别太晚早点睡,爸会说儿子你这样不休息不睡觉身体怎么能行,妈还说把烟戒了别再喝酒,爸还是说儿子快睡觉,妈说别把你东西堆满房间都没地方坐,爸说,儿子,你想出国,就好好学吧。

听话,其实什么时候都不晚,可以前没听的话,也就再也回不去了。

——写于2014年1月24日